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惠化t?聞京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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惠化t聞京師

若只為蕭擎考慮, 應讓她親臨涿州,奪了蕭重那五萬兵馬,兩處兵馬合在一起, 便是逼宮奪位都十拿九穩。

可這樣一來, 戎狄便仍有十餘萬兵馬,一旦蕭擎倒戈, 邊關便要重燃戰火。

她要的,從來都不是蕭擎登基, 而是戎狄對大齊徹徹底底的臣服。

一個時辰過去, 城下那條壕溝已有三丈之闊, 再挖一陣,便要與護城河比肩。天色朗朗, 風聲颯颯, 祝逢春伸出一只手,任西風纏繞指尖。

身後一人道:“東風, 當心。”祝逢春轉頭一看, 正是中午時候摔在地上的徐子京, 他已脫去盔甲, 換了一件深衣。因重傷未愈,他面色有些蒼白, 立在樓中,似一件精心燒制的白瓷。忽有清風穿堂而過,吹動他單薄衣衫,顯出衣衫下面一層繞一層的白布。

她走到他身邊,擡起一只手, 又在將將碰上胸膛時停下,輕聲道:“傷了幾處, 為何不在屋裏修養?”

“背上三處,肩上一處。”

徐子京看著她那只手,想要按到自己胸前,讓她碰一碰自己的心跳。然而思量許久,他只是道:“想見你,便來了。”

祝逢春抿唇一笑,道:“這般舍不得我,將來回到徐家,你要如何自處?”

徐子京輕閉雙眼,道:“東風,我不想說徐家。”

“徐家之事,哪裏是不說便能過去的?涿州已下,蕭重已死,緊跟著便是兩國議和,等邊關平定,聖上自然要料理山東之事。”

“那便順其自然,我能做的,只是守在東風左右。”

“守我做什麽,你該守的,是你自己的心。”

“我心裏只有東風。”

祝逢春爽朗一笑,竟坐到欄桿之上,徐子京心頭一驚,忙抓了她的手,道:“這等地方如何坐得,萬一摔下去,豈不誤了性命?”

“摔不下去,我心中有數。”她向裏挪了些許,望了他的眼道,“便是當真坐一個空,不也還有你麽?”

“我怕拉不住你。”

祝逢春搖了搖頭,取下腰間葫蘆呷了一口,道:“徐公子,你知道自己為何比不過蘇融羅松麽?”

“只為我認識東風太晚。”

“不,只為你總是怕,怕辜負聖賢,怕忤逆尊長,怕違背禮教,怕唐突佳人。”

她說得明白,令他不覺低頭。溫熱的手握在掌心,明快的話語縈繞耳邊,徐子京將祝逢春那手細看一遍,道:“東風錯了,時至今日,我怕的只有最後一樣。”

“可我並不覺得你唐突,當真唐突的,我不會允他走這麽近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可什麽,你握我的手,便不覺唐突了麽?”

祝逢春笑眼盈盈,徐子京抓著那只手,終是舍不得放開,只望祝逢春道:“東風坐於險處,我不握這手,只怕要東風無力百花殘。”

“你受了一身的傷,我若要摔,只怕會帶你一起。”

“那便摔在一起,也算全了我一樁心願。”

“哪有這樣的心願。”祝逢春站起身,道,“你有家人,有身份,有學問,有武藝,莫像蘇融一樣,一天到晚跟在我身邊,只做我一人之器。”

徐子京擡起頭,道:“東風不喜蘇公子這般麽?”

“那要看我站在那裏,我若只顧自己,自然歡喜他一心待我,可若思慮他的前程,多少會心生惋惜。只是我惋惜了,他卻一點不惋惜,我又不好逼他回去,只得安心受用他的種種好處。”

“人各有志,蘇公子這般行事,也算活得灑脫通透。”

“什麽通透,不過是癡人一個。”

“多少人想要這份癡氣都要不成,只好渾渾噩噩地活著,任浮名牽絆此生。”

“只要走的是正道,便是求些名利又能如何?徐公子為新黨做事,應當發自本心,而非依從祝逢春所願。若是前面這個,你怎樣行事都是好的;若是後面這個,徐公子,換做是你,你敢接麽?”

“可蘇公子便事事依從東風所願,為何東風肯欣然接受?”

“蘇融是我從小看大的同伴,自我記事他便是這般模樣,便是不想接也只能接下。”

“歸根結底,還是我認識東風太晚。”

祝逢春不再言語,轉頭去看城下兵士。片晌,徐子京道:“東風,我自小好奇新黨之事,也曾多次向人詢問。對你心生愛慕,亦有仰望新黨之因。這幾個月下來,我對新黨的認識越來越深,對你的愛意也越來越重。

“時至今日,我分辨不清是為新黨愛你,還是為你親近新黨,只知徐子京這顆心,再回不到奉儒守官之路。”

一發說了許多,徐子京心裏七上八下,低頭一看,自己仍握著東風的手,想松開,又貪戀這點暖意;想握緊一些,又怕被她察覺。

為難許久,徐子京自覺可笑。她分明不在意這些,他偏要替她在意,著實是庸人自擾。

便極謹慎地,將她那手握緊一些,似在握一枚舉世難尋的明珠。

明珠主人輕輕一笑,道:“我問這些,只是怕你後悔。徐子京,你是徐家的公子,放棄徐家加入新黨,你能得到的,遠不如你舍棄的。”

“可我心裏是安寧的,不至為修齊治平輾轉反側。”

“有這句話,我便放心了。”

祝逢春松開手,望木梯道:“我們下去罷,問問羅帥祝帥,如何寫這封急報。”

“好。”

徐子京收回手,跟在她身後離開望樓。兩人並轡抵達太守府,步行進入主帥院。彼時羅帥祝帥已在書房商討奏章之事,羅松坐在旁邊,時不時說上兩句。見這兩人過來,羅松望徐子京道:“你在哪裏尋到了她,為何我尋不到?”

“北門望樓,她出府去了北面,望樓下系著疾影。”

“北門有什麽可看,不都是戎狄屍首?”羅松尋來一壇酒一只碗,倒了一碗遞給祝逢春,道,“你是看自己的豐功偉績麽,三萬首級,我爹十年都未必能打到。”

羅威放下筆,冷聲道:“再打不到也是你爹,隨時能用家法打你。”

羅松聳了聳肩,道:“我又沒說你不是,我剛上過戰場,受了一身的傷,父親打我,我便告訴軍中所有人。”

“你說一個試試。”

“我這不是還沒挨打麽?”

羅松放下酒壇,幾步走到書房門口。祝逢春笑著坐到案邊,望羅松道:“動作這般麻利,想是傷得不重?”

“怎麽不重,我分明比徐子京多挨了一刀,只是他慣會賣乖,我老實本分,不願用這些雜事煩你。”

祝逢春搖搖頭,細看羅松身體,果然也纏了厚厚幾圈白布,便抿一口酒道:“受了這許多傷,應當不曾飲酒罷。”

“若是飲酒,哪裏會專門尋一壇給你?”

“只這一時半刻不算,往後兩個月都不許飲酒。”

“那也忒長了些,減一半行麽?”

“誰讓你不顧身份上陣殺敵?”

祝逢春低下頭,慢慢呷了半碗酒。祝青笑道:“一來便說這些,怕是自己上陣不成,拿羅小將軍出氣。”

“我出什麽氣,不讓他飲酒,是顧慮他的身體。”

祝青抿唇一笑,不再多說什麽,只把寫了一半的奏章遞到她面前。眾人商討許久,其間幾次爭論,終於在二更時候寫定奏章,派驛丞飛馬送往東京。

五日後,聖上手諭並各色賞賜抵達涿州。天使先在府衙宣了一份手諭,褒揚涿州太守深明大義,賜其紋銀千兩,錦緞三百匹,命其為涿州知府,依舊掌管涿州大小事務。知府謝恩畢,天使又馬不停蹄趕往軍營,羅威祝青喚來大小將領,悉心聽天使宣旨。

第一道手諭,頌揚全軍將士,依功勞大小賞賜金銀。山東軍徐子京戰功赫赫,又因原山東軍都指揮使宋新前日病逝,特封徐子京為都指揮使。淮東軍羅松本為都指揮使,前日因玩忽職守降職一等,今番立下大功,許其官覆原職,仍領一軍兵士。淮東軍席風,屢立奇功,特封為副都指揮使,於羅松麾下聽命。

第二道手諭,哀悼張睢戰死,追封其為太師,賜家人金銀錦緞,恩準其屍首葬回故鄉。為山東軍不可無帥,命原淮東軍安撫使祝青為山東路經略使,賜其生殺予奪之權,山東境內若有不服,祝經略使可先斬後奏。

兩道手諭念罷,眾將謝恩完畢,都看向從始至終沒有被提起姓名的祝逢春,依照莫州過往,祝逢春應會升作安撫使。如此一來,祝家便有兩位封疆大吏,大齊便有史上最年輕的一軍主帥。

眾目睽睽中,天使t打開最後一道手諭,命祝逢春接旨。祝逢春拜在地上,天使念道:

“敕曰:仁義者,聖人治國之道也,忠信者,君子立身之本也。古之君民者,仁義以治之,愛利以安之,忠信以導之,務除其災,思致其福[1]。莫州戰後,上下官兵同心戮力,諸位將士惕厲不怠,終於七月流火之際再立大功。

“淮東軍都指揮使祝逢春,具智勇之性,懷忠義之節。張卿不幸,祝卿臨危受命,兩日光景收覆舊城;遺民受困,祝卿施以奇謀,戰火紛飛中全其性命。祝卿有一侍衛名曰唐越,為護祝卿誤傷生父一臂,依父子之情當處斬刑,依主仆之義當予嘉獎。此案傳至刑部,朕命群臣商討,不想諸位臣子各執所見,遲遲不能決斷。

“前日羅卿上書,言說祝卿願以不世之功換唐越清白之身,其仁其信,其忠其義,當為天下楷模。朕與群臣商討一日,決意依祝卿之願赦免唐越,令其覆為良民。又念祝卿絕倫超群赤膽忠心,特命其以都指揮使之身掌淮東軍帥印,行淮東路安撫使之事。願祝卿銘記今日之恩,追慕先祖之德,為大齊再立奇功。

景熙三十三年秋七月,曰詔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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